来源:
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
刊发时间:
2020-03-31
作者:
王佐红
其实和大多数人一样,抗疫期间,我着意关注的不是文学,而是网络信息,它直接体现着我们对疫情的紧迫关切。我发现了一个很有问题的问题,就是肯定只能是唯一的真相,多数却是坐在家里的人在传播,而不是现场的人。这可能与忙闲有关系,与表达能力有关系,与心忧时态的程度有关系。但这样思考,这些所谓的真相就值得怀疑,需要警惕,这种一哄而起对真相的复制传播,就应该反思。我因工作的关系,亲身经历过几次现场和现场外网络手机上对之的信息传播,凭我的判断,如果不在现场,仅凭一个标题、几张图片,或听别人传说,得出的结论大抵是靠不住的。因为标题、图片、据说的背后,是复杂含混的人心,是道理与情理的扭结,是难辨你我的混沌,是事不关己的冷漠;大多是滤去了实际、滤去了复杂与含混、撇去了主体情感与责任的东西,往往与真实实际距离甚远,有些时候谣言的成分会掺入。可能间接的信息传播者与评论者的出发点,大都是惩恶扬善的基本方向和用意,但很有可能背离了现实主义创作中最重要的核心——真实;最终受到伤害最多的,恰恰是文学要关注怜悯的真正的老实人。所以,为了向度不偏,作家感受的真实还是需要对事实的真实负责任的。如果作家对生活事件,没有切身的实际观察与深入的体验感受,没有对真实的特别感应与在意,写出的文字大抵是不可靠的。
“抗疫文学”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。“抗疫文学”是指当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阶段,作家和诗人们写就的以之为主题的文学作品。白居易曾在《与元九书》中说:“文章合为时而著,歌诗合为事而作。” 这是对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一大贡献。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,在自然灾难面前,作家从来都不是缺席者,而同是受害者。东汉末年三国时期,建安七子有五子(陈琳、王粲、徐干、应玚、刘桢)的生命,定格于公元217年(建安二十二年),就是一场瘟疫所致(曹植《说疫气》)。“抗疫文学”的出现,是必然,是必须。“抗疫文学”肯定是现实主义文学,肯定是为时而著、为事而作的,是染乎世情、系乎时序的。但能否写得很好?我是带着疑问的。
“抗疫文学”创作的难度很多,之一在于它要对何为现实负责。现实可以不完全等于真实,但真实一定是现实的核心。对于究竟写什么?哪里有现实?什么是真实?实践中是有争论的。有人说逆行先锋是现实,有人说初期某个地方的行政怠惰是现实,有人说国家的有力行动是真实,也有人说底层的疏漏等是真实。作家们的视界是有别的,身处的现场也是有别的。孰对孰错?怎么评判?我认为是这样的:我觉得我看到的、体会到的是真实、是现实;我也会同样觉得你看到的、体会到的也是真实、现实;可能我们都只是看到了不同的角度与在不同的现场而已。有可能我看到的,恰恰是孔雀开屏的正面彩艳;你恰恰看到了孔雀后面有个不好看的部位。没有必要用我的现实,否定你的现实;同样也没必要用你的现实,否定我的现实。我们大家所有人综合起来的看法与体会,肯定就会是全面立体的真实。它客观存在,也在按一定的逻辑运行,不必过分担忧。中国当代文人在观察认识社会世相上,思维是有所偏狭的,要么只认为挑刺反对揭露是对的,排斥和否定鼓励激扬构建的力量,要么反之。这有失知识分子的客观理性。批评是有力量的,但鼓励同样有,孰大孰小要根据具体的形势与需要看,不应偏废。叙写逆行力量、赞美抗疫先锋、苛责疏漏缺憾,我认为都是现实,都有价值,但前提是要初心为正。只要是真情表露,只要是怀着责任与感情,只要坚持着真正的操守,只要是客观理性表达,只要走向深刻,不传谣、不信谣,其创作的“抗疫文学”就有积极意义。绝不应把鼓劲加油与批评反思对立起来,它们是有机的一体,这是作家与读者都应注意的问题。
大疫当前,最大的现实肯定是战斗,作家也应参与其中,对文艺的主要需要是鼓劲加油、凝心聚力、记录真实、代言人民根本利益,深化、升华人间悲悯。在这个时期,作家如果不积极主动、理性客观、正面作为,盈余的阴阳怪气,注定是猥琐的遗憾。
瘟疫作为人类的大敌,伴随着人类的前进脚步,是人类不可豁免的痛苦。无论医学如何精进,人类都得永远与其相伴。我们只能在这个大前提下,尽量减少牺牲。瘟疫不是当代的产物,也不是中国的产物,所以要历史地、理性地认识。短期内文学对之的深刻书写也许是有难度的,但希望作家即时的表达视野应该是开阔的,是对真实与现实有感受负责任的。中国作家的写作,尤其对中国人是有情的。受命看完宁夏这次的“抗疫文学”(主要是宁夏作家协会微信公众号、《宁夏文艺家》2020年第263期所载),也持续阅读了影响力很大的作家方方等人的部分日记等,总体上我的感受是良好的。今日作家毕竟不同于普通的网络民众,普遍没有妄测、消费现实与真实,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。他们以诗歌和散文为主,有表达与受病抗疫人士在一起的感情的,有记录宁夏一级响应之后人民生活点滴的,有记录作为志愿者参与基层防控工作的感受感想的,有记录百姓因疫情影响观念的变化与家务事的,还有可贵的宁夏赴鄂抗疫前线医护人员(刘江龙、张娟娟)“不负韶华、逆向而行”的心路文字,还有外国友人(俄.PodarevaAnastasia .唐曦兰)点赞中国抗疫作为的文字。宁夏作家的参与面是广的,既有石舒清、郭文斌、杨梓、梦也等名家,也有胡静等一些新人,写了抗疫不同方位的不同侧面与不同关注,表达了作家诗人们对疫情虽拘谨含蓄但有情怀的关注,对抗疫前线人员的由衷鼓励,对国家行动的赞赏认同,对人性与文化的忧虑、反思与批评,着眼于未来的建设等,都系真声、都缘真情。它们不是浅表的、概念的、理论的,而是走向了关切,走向了责任,走向了忧思,走向了情感,也就是人文关怀。尤其是情感,它事关“抗疫文学”的品质、价值与立场,最为珍贵。这次全国“抗疫文学”总体是出色的,当然也出现个别粗制滥造者如某省一作者伤害湖北同胞感情的《仰望星空》,而被网友诟病。事若求全何所乐?做人如此,于“抗疫文学”的要求也应是如此。宁夏 “抗疫文学”是中国“抗疫文学”的一个样本,展现了宁夏作家和诗人的道德、良善、真诚与温度。这是作家也是文学的重要的基本的品质。宁夏作家是中国作家,和宁夏人民在一起,和中国人民在一起,也是与人类命运系于一起的。
新冠肺炎疫情防控,是重大历史事件,是文学的重大主题题材,目前的写作只能是初级的。这种文学样态的写作,需要更深广的探索、更沉淀的思考、更深刻的悲悯、更积极的构建。从文学表达重大题材的历史经验与内在逻辑来看,走向大深刻大悲悯的大成之作还需时日,有志于此的作家们需要再出发,再挺进。中国“抗疫文学”需要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深入的思考;对我国的制度、文化、发展方面的优势,进行有效的总结与阐释;对人民根本利益进行深刻有力的关注;对人类命运的际遇和挑战,展开苦苦的求索。通过这次全国与全球的抗疫,中国人对文化的自觉和自信明显在起变化。我们的文化自信已经自觉,但文学的自觉自信似乎慢一拍。从历史深处走来,走过辉煌耀眼、波澜壮阔,也走过艰辛屈辱、自信沦丧,正走在全新、独特、迥异于其他文明出路上的中国人,其智慧、特点、精神内里是什么?怎么样?哪些是精神成果,有哪些最新疑难问题?自信的依据何在,状态怎样?我们在文学中应该怎么去表达、阐发、提炼、建构它,包括发展它?今后,最精英的中国文学,应该指向什么样的精神领域、文明际遇和灵魂出路?应该是时代文化精英、文学精英面临的重要问题。
作者:王佐红,“80后”,宁夏固原人。先后毕业于宁夏大学人文学院、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设计艺术专业研究生班。在《文艺评论》《作品与争鸣》《宁夏社会科学》《宁夏大学学报》《宁夏师范学院学报》《朔方》《黄河文学》等刊发表作品五十余万字。出版诗集《背负闲云》、评论集《精神诗意的唯美表达》等,主编《编辑的文》。获宁夏哲学社会科学奖,入选宁夏青年哲学社会科学和文化艺术人才托举工程等。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、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,宁夏作家协会会员。
(编辑:王嘉俐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