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
《宁夏文艺家》
刊发时间:
2020-12-30
作者:
刘旭卓
名家档案:马桂芬,秦腔表演艺术家,1942年出生于新疆喀什,1952年随父母来到宁夏。同年,10岁的马桂芬进入吴忠秦腔剧团学艺,师承叶益民、七龄童,主攻刀马旦、正小旦,在《穆桂英大破洪州》中饰穆桂英,《白蛇传》中饰白素贞,《黄河阵》中饰三肖娘娘,《回荆州》中饰孙尚香,《哑女告状》中饰掌上珠……在90多部秦腔、眉户、夏剧、话剧、歌剧以及电视剧中担任主角和重要角色。
马桂芬
1991年在中央文化部举办的“全国现代戏调演”中获优秀表演奖(眉户剧《婆媳湾》);1995年主演的戏曲电视剧《婆媳湾》获“五个一工程”提名奖与“全国优秀戏曲电视片奖”、宁夏“五个一工程奖”;2000年领衔主演的《穆桂英大破洪州》在首届中国秦腔艺术节中获优秀表演奖,夺得19项大奖。担任过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副主席,宁夏秦腔剧团副团长等职。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。
引子
我是1952年随同父母来到宁夏的,来这里后,一次偶然的机会,吴忠秦腔剧团招收学员,我就报名考入剧团当了学员,开始了自己的秦腔生涯……
土院子里练功
吴忠秦腔剧团成立于1950年。那个年代,条件很艰苦,没有正规的室内练功场,我们练功的地方,是一个大院子,早上天不亮就起床,每天早中晚各练三次功,不论严寒酷暑,刮风下雨,我们都在院子的土地上练功,雷打不动。
20世纪60年代,吴忠市秦腔剧团练功的情景
第一年给我们分配了两位老师,主要教腰腿功、跑台步。腰腿功是戏曲演员必备的基本功,是以后表演戏曲的必备技能,必须扎实。跑台步的时候,老师要求我们要像水上漂着一样,脚底要特别轻巧。另外,“四功五法”(戏曲界经常说的一句术语。四功,就是唱、念、做、打四项基本功。五法,一般是指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)一项也不能落下。这些基本功的练习,奠定了我以后成功演出的基础。比如鹞子翻身、飞脚、探海、璇子、劈叉、小翻等基本功,练好了,以后在舞台表演的时候就游刃有余了。
当时我们一门心思练习,所有人唯一的想法,就是练好基本功,唱好秦腔。那些年艰苦的条件和环境,磨练了我的性格,也磨练了我们那一代宁夏秦腔人的性格,给我们打好了基础。
一批优秀的老师
宁夏秦腔之所以能有后来成绩斐然的发展,其实离不开当年那一批优秀的老师。比如叶益民、七龄童、王艺润、姚景华、刘小兰等。
当年的老师特别严格,谁偷懒就要挨板子。我记得当时自己挨了打,从不敢在老师跟前哭,都是偷偷躲在没人的角落抹眼泪,当时就在心里暗暗下决心,一定要好好练,不管多苦多累,一定要咬紧牙关,学出个样子来。
有一次我们练习拿大顶,我练习了一会,因为着急上厕所,未经允许自己就下来了。老师不知道情况,抓着我的胳膊,绕着场地用板子打了一圈,我忍着眼泪,再回去按照老师的要求重新练。说实话,当时心里很委屈,觉得老师太刻薄了,但是后来长大懂事之后,才明白老师的严格是为了我们好。
当年我们还练习扇子功、手绢功、水袖功,还有武旦的翎子功、把子功、毯子功等。我记得当年练习唱、念、表的时候,为了练嘴皮子,老师要求我们,天不亮就去黄河边唱,有时候嗓子都唱哑了,甚至出了血,但还是在坚持。
骑着毛驴去演出
当时的剧团是以团代校,边学习、边观摩、边实践,给我们秦腔演员,打下了很好的基础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我们跟随团里下乡演出,这对于学员以及青年演员来说,是很好的学习机会,我们可以近距离看老师在台上表演,而且也有机会给老师当配角,一起演出。就在那段时间,我在团里学习的《断桥》《打孟良》《穆桂英》等节目,得到了很好的实践。团里也排练了许多优秀剧目,比如《梁秋燕》《李双双》《玉堂春》《穆桂英战洪州》《火焰山》等。
在《庚娘》中创新,现场挥毫
当时条件很艰苦,我们去同心、海原、西吉一带演出时,因为道路狭窄,道具服装都是用平板车拉过去的,演员就骑着毛驴。那时候一天演两场很累,有些演员骑毛驴的时候睡着了,从上面掉下来是常事。即使受伤了,演出的时候该上还是要上。当地的老乡早早给我们搭好台子,做好饭,敲锣打鼓地欢迎我们,最让人感动的,是他们会冒雨、冒雪,背着干粮看演出。
那些岁月,我体会到了艺术工作者的不易,也体会到了秦腔的魅力,知道了它的生命力就存在于老百姓中间。老师在艰苦条件下一丝不苟的样子,直到今天,依然清晰。
1964年,因工作需要,我调入宁夏话剧团。1965年到1969年,我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学习话剧。这段经历,是我艺术道路上的一个新起点。
演戏要动真情
刚开始学习话剧的时候,老师总说我带着秦腔的“范儿”,一出场我总是要像秦腔一样亮个相。其实我也不习惯,唱秦腔的时候,几十句唱词唱完也不觉得累,但是话剧说上几句,怎么就那么累。这些问题,在中央戏曲学院学习了话剧表演理论之后,迎刃而解。对于怎样演好角色、塑造角色,我有了新的理解。
话剧不好演,因为无论道白还是装扮、场景,都很接近现实,不像传统的秦腔,它是程式化的,有一套表演规范。化好妆、穿好戏服后,就变了个人,有些动作做不到位,还可以用戏服挡一挡,遮遮丑。但话剧完全不行,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,你演得像不像,观众一眼就看出来了,所以对演员的水平要求很高。
说实话,最早就知道按照老师教的唱,手眼身法步是有固定模式的,只要照着老师教的好好练就行了。但没想到,出去一看,眼界一下子就开阔了。理论的学习,让我明白了每一出戏中的人物,都是有性格的,要通过表演将这些性格体现出来,我总结了三句话,演戏要演人,演人要动情,动情有分寸。
秦腔开始成为一张宁夏的名片
1969年,从中央戏剧学院回来后,因为工作安排,我又回到宁夏秦腔剧团。上世纪70年代,正是宁夏秦腔文艺改革的时期,秦腔开始大演现代戏。这一阶段,宁夏秦腔逐渐积累了很多的优秀传统和现代戏剧目,秦腔也开始作为一张名片,对外宣传宁夏。
1974年,参加北京现代剧会演,在《杜鹃山》中扮演柯湘
在那个年代,我们排练了许多节目,塑造了很多的经典角色。我在那段时期演过坚贞不屈的庚娘、沉稳果敢的俚族首领冼夫人、嫌贫爱富痴迷美梦的崔玉莲、一腔痴情的敫桂英、才华横溢的司马相如、舍妻成仁的周仁、英姿飒爽的穆桂英、活泼勇敢的杨排风、贤惠善良的回族瞎婆哈母,还有智勇双全的党代表柯湘等。
这个时候,我们又开始创作包含宁夏本地元素的剧目,比如《婆媳湾》,讲的是回族老百姓的故事。我们排完《沙家浜》《杜鹃山》后,到北京参加汇报演出。节目演完后,台下观众热烈鼓掌,当时北京市文化部的部长还说,没想到宁夏还能排出这么精彩的节目。
理解角色才能唱好秦腔
刚才说过,通过学习话剧,让我对秦腔人物的理解和塑造,有了更成熟的想法,我开始把话剧的表演方式、思维,揉进秦腔中。每一出戏,都有它的主题、背景,演员需要了解这些。
比如《打孟良》这个戏里,杨排风出来送茶的一段,如果按照传统的唱法,她就是挨个做动作,走到桌子前,放下茶就行了。但我就开始思考、分析,杨排风的人物性格是活泼好动,那我就给她的出场动作加上了一些元素,比如她出场时,把端盘子改成用手指转盘子,这个小小的改变,一下子把她的人物性格就凸显出来了。
《龙凤呈祥》中扮演孙尚香
再比如《打神告庙》中的敫桂英,她救了落魄的王魁,还和他结为夫妻,但王魁中了状元后,带给她的却是一封休书。敫桂英的出场,应该符合她当时心碎、气愤,又难以置信的心理状态,所以在传统戏的水袖技巧中,我做了细化,通过抛袖、抓袖等动作,表现出了人物的复杂内心。
1993年,我应邀参加在西安举办的西北名家艺术交流演出活动,就唱了《打神告庙》,当7尺长的水袖舞动时,掌声、叫好声不断,演出结束后,报纸还发表了《一出〈打神告庙〉轰动古城西安》的文章,我觉得自己的创新和用心,没有白费。
把对秦腔的理解传给下一代
进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后,宁夏秦腔进入一个改革的阶段,开始频繁走出去,参加中国秦腔艺术节,也到甘肃、新疆等省区表演,受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。我作为业务团长,除了带队伍,也在研究秦腔的创新。
《庚娘》是一部新编秦腔历史本戏。讲述了尤庚娘随公婆、丈夫逃难南奔时,被歹徒王十八杀害全家并逼婚,最后她趁王十八酒醉之时将其杀死报仇的故事。戏中有一幕,演员要去台下换服装,这时候舞台就空了。于是,我将服装做了改动,庚娘转身的一瞬间,就可以将之前的裙子撕掉,不用再专门下台换。
还有一幕,庚娘杀了仇人后,用仇人的血当场挥毫,写下几句话,并落上自己的名字。以前表演这段时,演员都是拿着毛笔比划着写,我为了唱好这个戏,练了很久的书法,最后就在台上,蘸着红色的颜料挥毫,那种报仇之后的快意和敢做敢当的做派,气氛和感情一下就起来了。此外,我还从音乐等其他方面做了创新和改动,最初时长40分钟的戏,后来25分钟表演完,节奏紧凑,观众反映很好。
退休后,我一直带学生,直到今天,从未离开过秦腔。我常跟人说,我是生在新疆,长在宁夏,是宁夏培养了我,所以在有生之年,我会加倍努力去回报宁夏,将我对秦腔的理解,传给下一代人,也希望宁夏的秦腔能越来越好,宁夏越来越好。
(编辑:王嘉俐)